first青年电影展: 青春作伴好撒野-凯发k8国际真人娱乐
海清发言引众议,《寄生虫》风波聚关注……7月中,first青年电影展用热情和执着将整个西宁点燃。发展至今,从前身中国传媒大学的大学生影像节,到2010年开始国际选片,2011年正式入户西宁,2012年增加长片进入主竞赛单元,今年是first的第13届了。 “back to first/ 回到最初,回到未来”的宣传语既是致敬,也是欢迎新老影迷重逢西宁,开启一年一度的电影饕餮之旅。
和first结缘是一种庆幸,也是年轻的表征。2014年第一次因为first影展来西宁,高反是我最初的痛,随后那一届的《心迷宫》又让所有人为作者风格的类型片而惊喜雀跃。2017-2018连续两年独自到西宁朝圣,看到了《八月》《我心雀跃》《暴雪将至》《老兽》等一大批中国青年导演的杰作,它们盛开在西宁,亦将芬芳散播在世界华语片的各个角落;今年我就看到戛纳、柏林、爱丁堡等电影节的选片人活跃在first各个论坛。毫不夸张地说,first得奖已成近年金马奖最重要的风向标,没有之一;影展必须用代表性的入围和参展作品来评判,拿下first,再勇夺金马似乎成了某种惯例。
今年取巧,好朋友“大象点映”的团队有纪录片《时光机》和惊人首作《第一次的离别》同时入围first,我与有荣焉,成为剧组嘉宾,首次全方位进入到first,从观影,论坛,到酒会,以及颁奖礼。first,还是那么亲切和熟悉:
first依然专业,每一场放映都有彬彬有礼的志愿者早早做准备,耐心解答一切问题,从不甩脸,每一场结束后都有专人搜集影迷评分卡,让第一次创立的“观众选择荣誉奖”成为美谈,开场后的5分钟会让排队影迷入座空位,这份服务,实属难得。
first依然酷炫,放映前的宣传片没有糟心的广告商,而是混剪新老电影的“致敬宣传片”,屏分两半,左边是《四百击》的狂奔,右边是《罗拉快跑》的飞奔;左边是1933年的 《金刚》,右边则是2016年的《新哥斯拉》;阮玲玉的经典镜头,武侠片的刀光剑影,《银翼杀手》和《e.t.》的经典镜头等等。超过100部电影,浓缩在3分钟的短片中,浓缩了百年电影史,看尽了银幕绚烂与沧桑。
first依然充满惊喜和创意,分享一段电影放映前的“观影秘笈”:“no——老是迟到,老玩手机,老是说话,老不提问,老不正经;yes——准时到场,调暗屏幕,手机静音,静步入厕,高调拍砖。”这种调侃诙谐的方式怎么能不讨年轻人喜欢?影展细节处处显示其独到和贴心,就像颁奖礼主持人胡歌所言:“我来first影展之前,听说这是一个撒野的地方……我没有找到撒野的机会,每一个环节都井然有序。今年我跟刁亦男导演去了戛纳,也算是见过世面;我比较了一下,没什么差别。我们first影展从组委会,到志愿者,大家的能力和法国人差不多。戛纳就是比我们多了一个海,我们虽然没有海,但是有青海湖啊!”大家掌声雷动。
回到作品,first影展向来是撒野的,这是有多层含义的,是情感奔放的,是形式不拘的,是剑走偏锋式的个人呈现,也有深刻关注社会的题材,总的概括,就是和主流的商业片保持着距离,但又引领着潮流,最好的注解就是文牧野导演先后获得first短片奖,最佳学生剧情片,再到《我不是药神》的商业成功。2019年的作品依然丰富多样,锐气十足,三个关键词大概可以勾勒出今年first电影展的面貌。
关键词一:春意
《春潮》(杨荔钠导演)、《春江水暖》(顾晓刚导演)、《春暖花开》(伊万·马科维奇、吴林峰导演)不约而同都入围了今年first青年影展的剧情长片,感觉已是“三春闹西宁”了!first发展成为国内唯一一个专注发掘、推广青年电影人及其作品的电影节形态服务平台,十三年的耕耘,春天已到,姹紫嫣红。然而,如纽约大学的张真教授的评价,这几位导演都是从制作独立纪录片开始,特别是拍了《老头》(2000)的杨荔钠和拍过《种植人生》(2014) 的顾晓刚,都完成了从纪录片到剧情片的华丽转身。
关注女性成长和困境的《春潮》是杨导“春之三部曲”的第二部,入围上影节和first的主竞赛(下文讨论)。顾晓刚的《春江水暖》长达150分钟,在入围的片单中最长,也是最个人风格化的作品,由此获得了今年first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这两个重奖。“家族史”、“地方志”是我对电影最精炼的概括。四兄弟各有困境,照顾有些痴呆的母亲,还得为子女操办婚事和工作;地点则在富阳,“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与朱元思书》),有这句就够了。《春江水暖》就是用现代电影手段再现了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镜头多如传统山水画卷轴展开,散点透视,偶尔跟拍的长镜头,还原了“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的美景和意境。此外,窦唯的音乐也不可错过。情节上略单薄,并不能掩盖此片在美学上的探索,期待顾晓刚导演的更有野心的长卷电影《千里江东图》。
《春暖花开》则是实验性的外壳包装了一个北漂的故事,想要刻意表现疏离感和人与环境的隔阂,但沉于固定机位和长镜头的技术形式,并不能打动观众。而同样是关注(新)北京人和城市拆迁和变迁的《鱼乐园》(柴小雨导演)却更接地气,甚至带有些匪气。男主小鱼从小是爷爷和叔叔带大,缺爱但不缺心眼也不缺女人,帮着叔叔在北京搞拆迁,看到太多光怪陆离和“泡沫化情感” (导演映后谈),甚至暗恋的一个少妇最后也成了叔叔的情人。电影里面很多人物的大特写和跟拍,完成了影像上的个人日志,也是逼近主角内心的捷径。《鱼乐园》流畅而诙谐,都市感非常强,如同春天里的生命力蓬勃。再将目光投向广州:《慕伶,一鸣,伟明》(黄梓导演)讲述了一家三口,因为父亲伟明的肝癌而相互关系变得敏感和复杂。三段式的切入,去戏剧化的日常叙事,再加上末尾超现实的惊鸿一瞥,都显示了导演的创意努力。全片粤语,非职业演员,却能进到观众心中。电影最后父亲去世后留下的一段记录视频,缓缓代替现实,如春风拂面,暖意每一个到场者。
关键词二:撒野
春意既是一种情感和主题,也是青春物语的体现。撒野更像是first青年影展既定的主题。看first主宣片《要等待多久才能得到自由》的台词,“没有翅膀 就不能飞翔吗?没有空气 就不能呼吸吗?……云是鹤的故乡,山是猴的归宿,我却看见鸵鸟满身羽毛在城市中奔袭……山峰要屹立多久才是沧海桑田,人们要等待多久才能得到自由?没有同类 就不能生存吗?失去目标 就不能寻找吗?沦于平庸 就一定无趣吗?不再年轻 就一定衰老吗?或许,不一定” 。
在first,每一个青年导演都在寻求表达的自由,想象的自由,从而有艺术的自由。天马行空,恣意妄为,然而背后却是沉沉的责任与坚守。电影乃是十年一成的事业,从剧本到创投到拍摄到杀青,最后拿到龙标公映,没有个四五年光景,谁也不敢托大。然而first就是这么一个撒野展示的平台——聚集了各式各样的年轻电影人,多半拿出自己的作品,全部都有热爱之心,交流碰撞也是天马行空,百无禁忌。难怪汤唯把自己看作first的一员,满怀感叹,“大家撒野一起十几年了,不容易”。
周铭影的获奖纪录片《世外桃源》秉承的就是这种撒野和不服输的劲头。他非科班,也非圈内,一次偶然,以摄影师的身份应聘到重庆 “世外桃源”的主题餐厅,拼着性命,偷偷拍摄,后期回到多年被封的现场,又一脚踹开铁锁,无意中搜集到公司旧硬盘,素材又被幸运地剪到片中,这一切构成了和剧情一样的疯狂和野性。这部《世外桃源》看到的是封闭的集权制,对董事长极端个人崇拜,员工自我意识的沦丧,是对眼下各种传销和洗脑的警醒,也是入围纪录片中不多的直面社会和公众的作品。类似的“野性张力”还体现在入围影片《动物方言》用实验动画来回顾家庭往事,《室外之子》的全程静默,全凭人物表演刻画青年成长之痛,《第四面墙》打破戏剧中第四面墙的物理与想象的藩篱,打破电影与戏剧直接的艺术隔阂,以及《时光机》好几年跟踪拍摄的马良、马科父子,艺术世家的木偶传情。这些电影都在逼问我们:应该如何面对生命时光,爱和死亡?
《平原上的夏洛克》(徐磊导演)的“野”来自地气和乡味。在一大片探索和实验的first影展中算是异数,却博得映后如潮般的掌声,稳居“观众选择荣誉”的前三。悬疑色彩的农村喜剧就足够吸引人——河北乡下一个老汉被车撞了,他的好友老头们在没有监控的窘迫下,开始低配版“夏洛克”乡村探案。导演把心酸之事演绎得温情幽默、荒诞变形,甚至诗意。这是导演的美学趣味,也符合中国农民乐天知命的豁达态度,华北平原的聚焦更是填补了中国电影在地域呈现上的缺失。《长风镇》(王晶导演)同样关注农村小镇,然而她的视角是虚构的,个人怀想的,寄托一种浓重乡愁意味的,情感徘徊在被人遗忘和似曾相识之间。剧本和表演都很扎实,影像隐喻味十足。《平原上的夏洛克》和《长风镇》是此次first影展中最有商业潜力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它们的票房成绩。
关键词三:女性
撒野何分性别,春意眷顾彩蝶。这一届的first女性导演、女性题材和女性关怀是亮色之一。前有女导演滕丛丛的处女作《送我上青云》特别放映时姚晨以制片人和女主演的身份畅谈片中女性欲望和困境的感受,进而映后邀请宋佳、马伊琍、海清等阔论她们的具体感受;后有海清即兴在first颁奖礼上的呼吁,“我们一直在坚持,基本上没有傍大款”“我们一定会比胡歌便宜,也一样好用”,俨然成为了一次“中年女演员感言”的娱乐事件。
海清还列举,“但说一句实话,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是被动的,市场、题材常常让我们远离,甚至从一开始就被隔离在外。姚晨不得不亲自做监制,才有《上青云》的机会,宋佳至今不结婚,还让大家叫她小花。梁静一边投资,一边问老公有没有好角色……”在接受《北京青年报》事后专访时,海清补充说,“这个电影节的氛围很自由,是很多年轻导演私下交流的地方,我们一直在说创作上更加勇敢,我本身也是比较冲动,因为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这话是我心里憋挺久的,我想说的,我就说了,就这样。”两层意思,第一first自由随性,允许撒野;第二女性电影人有困境,但也有first影展这样的机遇和平台。
杨荔钠的《春潮》就是代表,影片是first“观众荣誉选择”的归属。《春潮》既有现实主义的追问,也有充满意象的寓意,是近期女性导演的佳作。它的成功之处在刻画了三位性格、风格、语言上各异的女性——女记者郭建波知性、富有责任感却非传统温柔;其女儿是个小人精,敏感好奇,金句不断;其母亲既热情,又刻薄,既自私,又体恤家人。整部片子绵柔细腻中处处有荆棘,既有爱的感召,也充满女性之间的角力,最出彩的是片中关于性和生命力的象征,特别是结尾时满溢漫延的水流,寓意十足,象征着爱欲,呼应着春潮,孕育生命成长。《春潮》和去年类似题材的女导演杨明明的《柔情史》相映成趣,也是母女关系,也是爱恨情仇,同样纠葛不清。但相对于《柔情史》相对狭小的视角,《春潮》更灵动,更有语言魅力,三代人的横切面也更有代表性,如春潮不止。
另一位女性导演王丽娜的《第一次的离别》脱胎于纪录片,是她献给故乡新疆的一首长诗。“半年的田野考察 一年的纪录片跟踪拍摄 组建故事片团队后再用两年驻地拍摄”完成的这部作品连续获得柏林、东京、上海和香港国际电影节的各种奖项,在西宁同样受到莫大关注。电影的情感带有女性特有的绵长、细腻,长镜头舒缓和沉静,胡杨林下维吾尔族小男孩艾萨和他的伙伴们拖着常常的身影在沙漠边隐去。导演翟义祥虽不是女性,但其入围first的《马赛克少女》却尖锐而直接——乡村的女学生性侵事件,背后的二元对立,包括城市与乡村、文明与野蛮、男性与女性,伤害与被伤害,就像电影中光与影的关系。从一位少女的身体的侵犯,触及到整个群体的内心的彷徨、不安、悸动和挣扎。这不仅是女性的成长问题,也是整个社会需要去关注和关怀。
first青年影展就是要挖掘和呈现“冷门的,离经叛道的,成熟工整”的青年作品;就是要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切,迷人;就是要提供一个电影的平台,让年轻的电影异类找到同类。然而影展本身也像是一个年轻人,有朝气,也有争议。今年闭幕电影《寄生虫》又因为“技术原因”临时撤档,各个群里面哀嚎不断。这不就是青年影人和影迷最迫切,最来自内心的呐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