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娟 演活书中女人-凯发k8国际真人娱乐
阅读提示:我仔细地阅读了这部经典作品,有关章节用心地、反复地读,还把不同人物的对话,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出来,就在一遍遍的反复阅读中,我逐渐地熟悉、理解了林黛玉,而且深深爱上了这个人物。
记者 | 王悦阳
2016年的8月,酷暑刚过,书香满城。走进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王派”创始人王文娟老师的家中,但见花团锦簇,满室温馨,耄耋之年的王老师神清气爽,笑靥如花,学生、子女、粉丝围绕在一旁,欢声笑语不断。在今年的上海书展上,上海市文联主持编撰的“海上谈艺录”系列丛书,出版了最新的一本——《明月千里共婵娟——王文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王文娟,这一辉光熠熠的名字几乎与百年越剧史密不可分,少年刻苦学艺,青年海上成名,晚年则硕果累累,蔚然大成,终成越剧一代宗师,被赞誉为泰斗级表演艺术大师。在她的演绎之下,林黛玉、鲤鱼精、孟丽君、武则天、春香、王玉贞、慧梅、杨开慧……古今中外,才女名媛,一个个鲜活地展现在越剧的舞台上,也耀眼夺目地留在了越剧“王派”艺术的辉煌殿堂里,流芳百世。
按照中国人的记岁习惯,今年是王文娟老师九十岁大庆,尽管已是高龄,可王老师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特别是在越剧艺术如何传承、发展的问题上,思考尤多。哪怕已年近九旬,但只要身体允许,她依旧坚持口传心授地教授弟子们越剧“王派”艺术的点点滴滴,从一句唱腔、一个念白,到一组身段,哪怕是一个小动作,都详细分析,亲身示范,悉心传授,毫无保留,令人感动不已。
除了教戏,王老师的晚年生活丰富而充实,每天与女儿、外孙相聚的时刻,无疑是她最开心的欢乐时光,期颐之年,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分享着年轻人的喜怒哀乐,甚至还为他们贡献智慧,出谋划策。
不少年轻人甚至还为王老师在网上开设了专门的论坛与网站,取名为“千里共婵娟”,在这个网站中,访问者可以找到王文娟近八十年漫漫艺术生涯中任何时期的珍贵资料、录音与照片,蔚为大观。想着当下80、90乃至00后的年轻人,竟然也能对自己一生所创造的越剧旦角艺术如此地执着与热爱,这不禁也感动了王文娟本人。
在越剧之外,传统书画艺术也是王老师的一大爱好。她每周雷打不动地去老师处学国画,日积月累,王老师笔下的牡丹、荷花、梅花等,也仿佛如同“王派” 艺术一样,清丽悠远,淡泊雅致,散发着一派雍容大气。笔墨之余,王老师也很爱阅读,从中外名著到小说传记,阅读后不时还会摘录好文章中的金句,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尽管已走入了人生的夕阳,但王文娟从来不曾忘怀自己所从事的越剧事业,近十年来,从成功举办“王派”专场演出,到写作出版自传《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再到为了纪念越剧改革八十周年,再度登台献唱《舞台姐妹情》而引起轰动,乃至今年春天为庆祝90华诞而举办的《千里共婵娟》专场演出……王老师还有许多艺术上的构想要去实现。
那个姓王的林黛玉
《新民周刊》:进入上海越剧院后,您的艺术可谓又一次得到提高,先后创排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好戏,堪称经典,通过舞台实践,也逐渐形成了属于您个人的强烈表演风格与唱腔特色。您的代表作《红楼梦》拍摄成电影播出后,国内外亿万观众,都深深地热爱您所扮演的林黛玉,盛赞您纤细入微、惟妙惟肖的表演。
王文娟:1955年,编剧徐进就打算将《红楼梦》改编成越剧。曾有人说徐进异想天开,自不量力,长达一百多万字,内容如此丰富的一部古典名著,要把它编成三小时的戏,谈何容易。即使剧本改好了,又有谁来演?所以当时领导问我敢不敢演好林黛玉,我挺身而出:“我敢演!”领导说:“你演得好么?”我回答:“演不好,头砍下来!”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名著,当年在演出越剧《红楼梦》之前,领导就要求我们每一个主要演员至少要看多遍原著。我仔细地阅读了这部经典作品,有关章节用心地、反复地读,还把不同人物的对话,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出来,就在一遍遍的反复阅读中,我逐渐地熟悉、理解了林黛玉,而且深深爱上了这个人物。
要演好林黛玉,如果不理解她的心灵、气质,感情的真诚,以及一切内在的美,那是演不好的。大家常说林黛玉天天哭,常怄气,小气,但我认为这是对爱情的严格要求。她既严于律己,也苛求于人。所以林黛玉对宝玉和宝钗的关系非常敏感,对宝玉的言行更有严格的要求,稍有怀疑,就要怄气。因为在封建社会里,年轻女子不能直接表白爱情,只能藏在心里。所以黛玉对宝玉的爱也往往只能用怄气来表示。
阅读原著为我带来了塑造人物的依据与灵感,加深对人物的理解。同样的,排演《红楼梦》也正是这样一个漫长的过程,几十年来不断演出,不断修改,不断提高。通过越剧《红楼梦》的排演,我明白了经典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不断地点滴修改、打磨,才逐渐成为经典的。今天,青年演员依旧在台上演着这部戏,我希望通过演出,一方面使青年继承经典,一方面也希望他们能在此基础上,逐渐创造出属于新时代的经典作品。
《新民周刊》:2006年,作为“纪念中国越剧诞生百年”的系列演出之一,为期三天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王文娟艺术回顾展演”在逸夫舞台成功举办,场面隆重,影响巨大。那一年,您已八十岁高龄。2012年,年近九旬的您又花大力气完成了自己的自传,出版以来反响强烈,一版再版,始终畅销。
王文娟:举办专场是我多年来的设想,我希望能够借这次演出机会,向曾经给予我帮助、指教的老师表示敬意和怀念,向与我共同努力进行艺术创作的姐妹、同事们表示感谢,也向多年来关心、支持我的众多越剧观众作一个总结汇报。很高兴,三天的演出取得了圆满的效果,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肯定。
至于写书出书,这是我过去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但很多年来,一直有朋友催促我写自传,我想,这半个多世纪的舞台生涯,甜酸苦辣,各种甘苦,也都是伴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做一见证,不妨它们记录下来,或许也能给后人一点借鉴。我的文字也许不华丽,但我的回忆是真实的,我的感受是真切的,我希望给大家看到一段真实坦诚的人生回忆。整整六年过去了,书写得艰辛而漫长,但得到不少好友们的帮助与支持,最终还是完成了。没想到出版后得到这么多的肯定与反响,真让我很高兴。
我常对学生说:“台上演戏要复杂点,台下做人要简单点。”这也是我一贯的人生信条,回顾我的一生,天资平平,无非肯下一些纯粹的“笨功夫”,如果算是侥幸有所成就的话,只不过是这辈子没有什么太多杂念,把有限的能力,全部投入到越剧事业中去而已。
《新民周刊》:除了艺术、生活与文化的积累,您的丈夫,著名表演艺术家孙道临先生对您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王文娟:道临与我的婚姻,被“媒人”黄宗江戏称为“舒伯特与林黛玉合写的诗”,但事实上我曾在自传里写过,我们的结合,漫长而艰辛。成婚那年,道临39岁,我35岁,之后,我们拥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女儿,也一起经历了各种运动的风风雨雨,直到晚年,我们各自又在艺术上努力拼搏。
从2005年初开始,道临因患带状疱症,记忆力明显衰退,甚至连一些好朋友的名字都叫不全。可是,他躺在病榻上,念叨最多的是“拍戏”“开会”等话语,与亲朋好友谈论最多的依然是他钟情的电影。就在那年中秋节,他特地向医生请假回家过节。夜幕下,道临靠在家中南阳台的一张躺椅上,一家人都围坐在他的身边,欢声笑语中,一家人边品尝月饼,边赏月……
等女儿一家离去,望着皎洁的圆月,我触景生情,想到自己与道临当年在庐山过中秋节的情景,当夜,我有感而发写了一篇短文,描述40多年前那段幸福的往事。没想到第二天,道临在阅读我的文章后,尽管手已有些颤抖,眼睛看字也有些模糊,但依然像往常一样在字里行间添补上一些生动的词汇和细节。这也是道临生前最后一次对我的文字“斧正”。有时候我不免在想,要是道临还在,我的那本自传也许就不会写得那么艰难了吧!
2007年的冬天,我送别了道临,他生前想完成四件大事——首先是出一套唱片,收录自己演唱的五六十首中外名歌;二是出版一本从影以来的图片集;三是出一本个人传记;四是在家乡搞一个电影艺术馆。如今,这些他生前的愿望几乎都实现了,只有图片集还没有完成。
寄望越剧新繁荣
《新民周刊》:您从艺近80年,舞台生涯几乎可谓涵盖了大半部越剧艺术的发展史,可以说是一位历史的见证人与亲历者。
王文娟:从我1947年进“少壮”到解放前在“玉兰”的这段时间,也正是越剧的一个“黄金时代”。越剧真正进入上海主流文化行列,演出场所越来越多,一些原来不演越剧的剧场如兰心、大上海、共舞台等,都开始有越剧演出。主流媒体也纷纷开辟越剧剧评专栏,刊登演出评论与宣传。回想起越剧自第一批男班艺人进入上海,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终于在这片土壤里生根开花,最终枝繁叶茂,这既是越剧艺人积极进取,主观努力的结果,也是一个适应时代变迁、社会发展的必然过程。
从我的老师那一辈起,就开始了对越剧的改革。到了上世纪40年代初,由尹桂芳、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徐玉兰等大姐为越剧开始了大量的改革。各剧团纷纷建立了编导制,用完整的剧本一改过去的“路头诗”。什么叫“路头诗”,那就是老师在演出前给你讲:你的身份是小姐还是丫环,是相公还是书童,你做了什么事,碰到谁,讲什么话。这样你就到台上去自己编唱词,而且韵脚还不能错,实际上等于演员就是半个编剧。应该说我们的老师本领是不小的,过去唱戏绝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但回过头来说,建立编导制度后,开始是半剧本,慢慢地有了完整的剧本,有导演给你排戏,也有了与演员结合的作曲。除此之外,在化妆上,袁雪芬大姐首先开始用油彩化妆,改进了妆容,舞美上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布景、道具越来越写实化,音乐上,音乐上由七个乐增加到九至十几个,有的剧团还用起了钢琴、大提琴等伴奏,各个剧团各显神通,演出的剧目也是丰富多样:有古典戏诸如《三看御妹》《仁义缘》《梁祝哀史》《珍珠塔》《沉香扇》《盘妻索妻》等,也有近代和现代剧诸如《礼拜六》《蔡锷与小凤仙》《雷雨》等等……这些都促成了越剧艺术在当时的繁盛与发展。
《新民周刊》:您的一生,创作塑造了众多性格迥异,个性鲜明的艺术形象,最大的体会是什么?作为越剧艺术由诞生而兴盛,直至今天的亲身见证人,您对于越剧艺术,尤其是王派艺术将来的发展有何期望?
王文娟:百年间,越剧既有过飞速发展的时期,也有过艰难曲折的岁月。通过这些年来总结回顾我所走过的艺术道路,也让我有机会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艺术心得。
首先,要贴近时代,但不能随波逐流。越剧百年是紧贴时代发展的百年,作为一个比较年轻的剧种,越剧一直能够迅速地吸收新事物,希望我们的后辈能够发扬这个好的传统。但是,越剧也有属于自己的“戏脉”,也就是她擅长抒情的剧种特色。我希望我们的越剧工作者能够既紧跟潮流,又有所坚持,坚持自己的艺术品位,坚持我们剧种的优势与特色。
第二,要勤于实践,又要善于积累。我们这代人,都是几十年来在舞台上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希望我们的青年,能够通过舞台演出来不断积累经验,磨练演技,这是任何其他方式所不能替代的。但是,又不能演一出,丢一出,而是要树立精品意识。我们的许多代表作,比如《梁祝》《红楼梦》等,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反复修改、精心打磨,才成为保留剧目的。
第三,要尊重传统,又要勇于创新。越剧能够发展到今天,是靠几代人点点滴滴的革新和持之以恒的奋斗。希望我们的年轻演员,能够先用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去学习传统,再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勇气去突破传统。
常常有人问我:你认为作为一个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觉得是真诚。一个演员要从台下做起,对人对事永怀一颗赤子之心,真诚面对艺术,真诚面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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