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何以成为毕加索?-凯发k8国际真人娱乐
撰稿|孙 伟
1907年,二十六岁的西班牙青年画家巴勃罗·毕加索创作了《亚威农少女》,旋即在西欧的艺术界掀起波澜,这标志着立体主义的诞生。这个结论,这种叙述,我们都耳熟能详,早已成为教科书上的标准段落。如果不持艺术进化论,相反,我们深入毕加索生活的时代,就会发现,当时的评论家、鉴赏者,并非全部一致叫好,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会对毕加索感到愤怒,既因为他的卓尔不群、标新立异(对文学界的先锋派,何尝不是如此!),又因为他的影响力,因为这起艺术事件持续发酵,难以平息。
谁不会感到震惊呢?那张正方形的画纸上,五个勉强可以从其性特征辨认性别为女性的人,线条生硬甚至粗暴,既不符合文艺复兴时期大师拉斐尔的风格,又背离了法国古典主义传统,巴洛克、洛可可,即便是新近的印象派、野兽派,都无法概括其特征以及想传达出的理念。评论家的震惊或愤怒,完全可以理解,准确说来极为合情合理。但艺术的创新关键就在于,总有那么些人,竭力突破牢不可破的观点或陈见,他们在叛逆、在摧毁、在自我放逐。
单单有这样的艺术家还不行,还需有见识的评论家,由他们发现前者,甚至声嘶力竭地为其正名,张扬一种新的艺术观念,并引领公众,教他们如何看待作品。在毕加索的接受史中,法国诗人、小说家让·科克托,就是这样一个评论家,了不起的伯乐。早在1919年,他就应《巴黎时报》之邀发表了一组文章,题为“自由定夺”,继续对立体主义、新兴学派发表酷评。在他看来,不应该问毕加索是不是个优秀的立体主义画家,而应该问他是不是个优秀的画家,后者的艺术理念远远超越了时代与大众。
在科克托眼中,毕加索笔下的静物与实物的差距就如同小丑与我们的服装及语言的差距一样,而一旦凝视,真实性就体现出来,撼动人心,出乎意料,如同一幅高超的错视画。“凝视”一词,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尼采的名句:“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句名言用在毕加索及其作品身上,何尝不是恰如其分。他那大胆的构图、暴力的线条、不拘甚至丑陋的形象,当然称得上深渊。但是当你渐渐领会他的艺术观念,走进他的绘画世界,掌握其艺术语言,你就会发现,歌德所言确当其实:“尽管没有丝毫实在的东西,这些画却有着最强烈的真实性。”毕加索并非“审丑”的开创者,但他表明真实不等于逼真。
至于毕加索何以如此先锋,如此卓尔不群,科克托的回答是,毕加索拥有“深厚的创造力”,而且他“不追求讨好别人”,不管对方是艺术鉴赏家也好,画廊老板也罢。另外,他还不无自豪地指出,“这个西班牙人有着古老的法国的绘画秘籍(夏尔、普桑、勒南、柯罗),充满魅力”。当然,并不令人意外的是,这种法兰西情结有时会发展成一种“爱国古典主义”,甚至是民族主义,比如,他在《雄鸡与小丑》中呼吁出现“一种法兰西的法国音乐”,以清除其中俄国的影响。
在毕加索之外,科克托还接触到并论及西欧文艺界在“一战”前后的众生,以及各种艺术现象,音乐领域的、戏剧领域的,当然还包括文学领域的。
通过科克托的眼睛、科克托的文字,一百年后的读者大多可以发现,“一战”前后西欧文艺界何其繁荣,艺术家的跨国合作、跨界合作(比如毕加索参与创作舞台造型布景)同时又如何众声喧哗,先锋派的、左翼的以及民族主义的观点,都在各个层面表达自己对社会的理解、对变革的憧憬。毕加索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他笑到了最后,笑到了接近永恒,直至成为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