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华的最后一首诗-凯发k8国际真人娱乐
撰稿|曲 楠
今年年初,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推出了5卷本的《吴兴华全集》。除了首次完整披露吴兴华致宋淇的62封信函外,这套全集最引人瞩目处,莫过于相较200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吴兴华诗文集》,新增了近两倍的个人诗歌创作。由于手稿的介入,辑佚后的不少诗篇,已注明了写作或修订的具体时间。循着这串历史刻度,诗人的创作生命,最终停摆于一首题为《闻黄宗英割舌有感》的出土之作上。
这“最后”一首诗,落款为“1948年8月作于青岛”,也是全集中唯一对创作地点加以交代的作品。吴兴华虽为南方人,然一生困居北京,受制于政治、战争、经济及个人健康状况等诸多桎梏,他很少有机会出行。这首写于“1948年8月青岛”的诗,不仅破天荒地标明了地点,还是少见的京外之作。同年6月15日,吴兴华致信宋淇:“我今夏颇思活动一下,你若来青岛,也许我可以去看看你。(我本想去上海的,但医生的意思不大赞成。)”彼时居于沪地的宋淇,其父宋春舫曾赴青岛休养,并在该城兴建了私人藏书楼“褐木居”,张芝联1951年致吴兴华信中提及宋淇“在青岛有些书”,应指此事。原来,诗后所记“青岛”,牵涉着当年夏天吴、宋二人祈盼重逢的一段情谊,旧友相见与否已不得而知,但战后直至1952年音讯隔断,吴写信屡屡述及再会的念头,甚至劝宋北上,惦念之情笃于言表。可惜即便是吴本人南下的种种计划,也大多落空,建国后宋淇举家迁港,临行前两人于1950年夏最后一晤,从此山川修阻。饶有意味的是,吴1951年1月22日及同年4月1日致宋信中,提到自己正着手改写《病树》一诗,这首潜在的“绝响”,同样是写给“知己”宋淇看的。吴妻谢蔚英后来补充,1961年诗人“摘帽”后,曾经由北大组织赴青岛、太湖两地旅游,吴借此机会,携家赴沪探亲。青、沪两地皆为宋淇故地,彼时二人杳然已近十载,对于这位一生中结识的“最大的幸运”,不知诗人作何心绪,又是否忆起1948年夏那枚“最后”的脚注?
吴兴华所作拟古、咏古诗,大多取材历史,然而,《闻黄宗英割舌有感》却是唯一一首直接以现代新闻为本事的诗作。1948年8月20日,《申报》第四版登载了标题为《“甜姐儿”割舌 有“难言”之痛 经送医院缝治已告痊愈》的报道:
“影剧界之‘甜姐儿’黄宗英,自与影坛小生赵丹宣告结合后,因日夜拍戏,工作繁剧,身体日趋孱弱,且物价高涨,生活清苦,致对艺术生涯,忽感憎恨。日前清晨渠在寓邸闻赵谈及《丽人行》演技问题,一时牵动愁肠,自思渠之目前遭遇,全由参加戏剧工作而起,而以前能克跻身影剧界,则皆为自己‘能说善话’所造成,因迁怒‘长舌’,突用利剪剪断舌尖,以图根除烦恼。赵在旁目睹大骇,经急送中山医院缝治,迄昨已告痊愈,惟因伤口尚未复原,似仍有‘难言’之痛。”
这则颇具爆炸性的影坛八卦,博人眼球自然不难,但要想诱发诗人立意,非有些旁的因素不可。黄宗英之兄黄宗江,1938年入燕京大学西语系,是吴兴华晚一年进校的直系学弟,他自小学起便与孙道临结识,二人同热衷于戏剧艺术,于演剧界过从甚密;宋淇自1941年珍珠港事变后,便离开燕大西语系南下赴沪,与孙道临、黄宗江等同好成立同茂剧团,于法租界的金都戏院公演抗日话剧,其著名剧目《甜姐儿》,主演正是黄宗英,黄宗英因此剧扬名沪上,于是便有了新闻标题中“‘甜姐儿’割舌”的称谓。至于吴兴华与宋淇、孙道临三人,彼时居同室,行同名(宋淇笔名宋以亮,所用即孙道临之名),犹胜莫逆。诚然,诗歌内外,诗人终究还是未离开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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