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震文:烟云物外,笔墨供养-凯发k8国际真人娱乐
阅读提示:“我从前作画时,从来没有料想到画画和经济有关系。直到有一天,我的画被标了高价,我就意识到一种威胁,金钱很容易让艺术家断送掉,刻意炒作艺术创作是一种绝对的伤害。我听到周围有人说,订家出钱少,那就少用功,出钱多了,才好好画。如此心态,怎么对自己负责呢?”
记者|王悦阳
云山浩渺,飞泉烟岚,平淡天真,一片江南。每每欣赏著名画家,上海觉群书画院院长、上海海事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院长乐震文的作品,总有一种置身自然、清和雅致的妙韵扑面而来的感觉。儒雅、敦厚、亲和,一如乐震文的为人,一派谦谦君子之风。
丁酉新春,“烟云物外——乐震文艺术展”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开幕,这是作为画家的乐震文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个展。展出作品60余件,时间跨度达30余年,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清晰勾勒出乐震文山水画风格形成的轨迹,融合山水、花鸟、城市景观等诸多题材于一堂,笔墨精到,色彩雅致,气韵生动,意境深远且不乏时代精神,民族派头,充分反映了乐震文“为祖国山河立传”的艺术雄心和“乐氏山水”的艺术全貌。
不仅如此,60岁的画家还将足以代表自己创作生涯至今全部心血与结晶的60幅艺术佳作,一次性捐赠给了刘海粟美术馆以作收藏、研究之用。从此,这批画家平生“最为心爱之物”就永远被国家级美术馆妥善收藏起来,不仅丰富了刘海粟美术馆的馆藏,而且完整、精彩、全面地展现出乐震文数十年来的孜孜以求与艺术探索,成了画家人品、画艺与精神最完美的体现,蔚为大观,也为当代海派艺术家群体的弘扬、研究,打开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正如乐震文本人所说的那样:“我们这些海派画家应该为上海做些事情,增加海派作品的库存量,让有志于做研究的后人可以在这里找到完整的资料。”因此,乐震文认为,相比建个人的艺术馆,将艺术精品捐赠给国家,无疑是保存自己作品的更好方式。
心心念念,必有回响。在整个春节期间,刘海粟美术馆所迎来的观展群众突破新高,展览日期也因此延续了好几天,成为今年春节上海文化界的一大热点。毋庸置疑,无论是专业艺术家,还是普通老百姓,大家都被乐震文精到、细腻、传神的笔墨功夫与艺术造诣所折服,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了画家的一颗赤子之心,面对艺术,面对传统,面对自然的真诚之心,敬畏之心,烟云物外,笔墨供养。这也印证了一条真理——优秀的艺术作品,必定是扎根人民,深入生活,才能成为广大群众普遍喜爱的经典之作。
涨价不涨价跟艺术家没有关系
不知是谁说的,如今的时代,是艺术家所遇到最好的时代。或许真的有一番道理,当今的书画市场异常火爆,但在风格多元、百花齐放的局面下,却也难免人心浮躁,利益当先。对此,乐震文深有体会,“我从前作画时,从来没有料想到画画和经济有关系。直到有一天,我的画被标了高价,我就意识到一种威胁,金钱很容易让艺术家断送掉,刻意炒作艺术创作是一种绝对的伤害。我听到周围有人说,订家出钱少,那就少用功,出钱多了,才好好画。如此心态,怎么对自己负责呢?”为了静心养气,乐震文在书房里挂着吴昌硕的一幅八尺行书作品,对他来说,这一方面是滋养,另一方面也是鞭策。“画家容易迷失自己,看看这些东西,提醒自己山外有山,有幸临摹过大师的真迹,太清楚前人的段位是什么样的。消去几丝张狂,要知道早有先人在前头。”
不仅严于律己,乐震文也不断告诫学生们,涨价不涨价跟艺术家没有关系,看着金钱作画,艺术生命也就终结了。“我现在很怀念早前的状态,画作并不售卖,也没有人来预订什么,都是用自己的思维和内心做创造。”他毫不讳言地表示,自己是从传统中出来的画家,在临摹传统与写生里成长起来的,他绘画的养料几乎都是从这两方面汲取的。“传统的绘画是最经典,上追宋元,前溯明清,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现在再看比如傅抱石、李可染、陆俨少的画,因为大家有着深刻的写生经历,运笔才是这般通灵。”
可以说,乐震文是一个永不满足的艺术家,他说在自己的目标里,既要坚持中国绘画讲究笔墨的传统,又尝试用新的艺术语汇为中国山水画开拓新境界。“如果不探索,我们就完了,因为我们的作品是要给将来人看的,要与时代产生共鸣。”纵观此次展览的每一幅作品,都可以折射出一段真情,一个故事,乃至画家的一分感动。此情此景,无关金钱,却有真情。因此,《新民周刊》记者与乐震文老师的对话,也就由此展开。
《新民周刊》:说起乐老师的此次展览,真可谓盛况空前,热闹非凡。是怎样的机缘促成了此次展览?如何想到要把自己的艺术精品捐赠出来的呢?
乐震文:可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展览,作品是我从1980年代至今30多年的积累。回看展览作品,很多是我上世纪80年代起参加展览会的作品,展出结束后就存放在家。可以说,这些作品是我的成长见证,但个人的保存能力毕竟有限,这次重新托裱后捐给国家美术馆,也是这些画的最好归宿。而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刘海粟美术馆也是非常重视,这60幅画全部数码扫描,存放仓库,用一套科学的方法保存。我想,这些画如果拿出去卖,不仅会流失分散,甚至还会成为了别人的牟利工具,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60岁捐60幅画。我觉得也是对自己绘画的一个阶段性总结。回顾60年的这些画,似乎回归了初心,也提醒我身上的责任不仅是继承,还要开创,为后代留点我们这代人的风采。
《新民周刊》:决定捐赠作品是不是因为受了诸如吴湖帆、谢稚柳、唐云、程十发等老一辈海派艺术大师的影响?
乐震文:说实话,有些老画家知道后反而建议我不要捐,还不如自己弄个艺术馆。也有人说现在市场火爆,你的画行情这么好,为何不去卖掉?我不想卖画,但这些画保存在家里我没时间打理,不如交给刘海粟美术馆,至少有机会跟大众见面。上海的艺术馆中应该有一个海派艺术馆。我们这些海派画家也应该为上海做些事情,增加海派作品的库存量,以后让后来的研究者在这里找到完整资料。我希望刘海粟美术馆成为研究海派的艺术馆。
《新民周刊》:您为什么会提出“一个艺术家应该将他创作全盛时期的最好作品捐赠给国家美术馆”?
乐震文:现在一些美术馆、博物馆可能对收藏古代、近代或者现代艺术家中已有名气的艺术品更有兴趣。不少当代画家的优秀作品都流失在市场上,国家机构收藏的作品数量十分有限,如果现在不花精力研究收藏当代画家的优秀作品,今后再要收藏可能时过境迁,未必能够寻觅得到。
我一直想,当今社会名利的东西太左右一个画家的心境。记得我当初学画时还比较纯粹,我们看到大画家就像现在年轻人看到明星一样。大画家如果对你的作品指出问题,自己回来立刻画个通宵,觉得画好了比什么都开心。通过捐画,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代,回到了初心,对名和利都不那么在乎。我觉得,我们这一代画家是学画条件最好、受到重视程度最高、物质条件也最丰富的,已经享受这么好的条件,也应该给这个时代留下些什么。
画家不要框死自己
乐震文与画有缘,从小爱画的他因为机缘巧合,拜师海上花鸟画名家乔木老师,打下了扎实的笔墨功底。每每乔老给他的画稿,一周不到,就临摹得像模像样了。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乐震文得以大量接触宋元传统绘画经典,一下子入了迷,手追心摹,孜孜不倦,逐渐将兴趣引向了山水画。而亲身接触到的大量张大千、吴湖帆、谢稚柳等大师的真迹,更使之对于传统中国画的正脉,有了清醒的认识,奠定了未来的发展基础与方向。
传统的滋养,加上多年的山川游历,甚至走出国门,东渡日本,大自然的山山水水给了乐震文巨大的养分,也形成了典型的“乐家云水”画风。他从中国传统山水画起步,追寻于李唐、范宽,觅迹于远山、幽谷、寒江、暮雪和烟村;他从“江南作品”时期的酣畅、灵秀和静美直入“黄土作品”时期的阳刚、苍茫和高爽;他从磨砺传统笔墨到兼顾现代构成,又从注重水墨技巧到寻求文化激励。正如上海博物馆馆长陈燮君所评价的那样:“从画理上说,他在探索山水营造与综合视觉的结合、传统笔墨与现代构成的并重、绘画语汇与艺术哲学的相兼、自然节奏与人文节奏的统一。”
可以说,让“智慧”拓展画径是乐震文作为一名当代中国画家的文化守望与精神信仰,因此,在他的山水作品中,永远洋溢着“宁静”和“智慧”:在气格中见风骨,在含蓄中见清奇,在婉约中见豪放,在张弛中见节奏, 在景语中见“情语”,在饱满中见“空灵”……纵观乐震文数十年来的艺术道路,出入传统,走进自然,关照内心,堪称解读其艺术心路历程的“不二法门”。
《新民周刊》:我注意到,乐老师并非书画界“科班出身”,但从小爱画的您就以自己的天分与勤勉,与画坛前辈结缘,很早就得以崭露头角了。
乐震文:我十几岁开始学习山水画,22岁(1978年)开始临摹真迹,同时也开始搞创作,当时我就读的绘画班在1978年底办了个画展,我创作的山水画被日本画商欣赏,邀请我去日本深造,由此改变了命运。
《新民周刊》:上世纪90年代初,正当您在画坛崭露头角之时,您去了日本学习深造。海外世界的缤纷色彩,东邻绘画的细腻柔美,都促动着您创作的欲望,在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为自己座右铭的同时,您以“构成”取代构图,层层晕染、层层深厚,从博大沉雄的两宋绘画飞腾变化,滋养和开创了自己的艺术创造。但也有人觉得您画水、烟、云的方法中吸取了日本画的养分,是这样么?
乐震文:1987年,我去了日本,很多人以为我绘画风格的形成吸收了日本绘画的元素,实则不然,在日本对我影响最大的依旧是中国的两位画家,一个是南宋僧人画家牧溪,他在日本却被推崇为画圣。我在东京博物馆看到一套牧溪的《潇湘八景》很是震撼。另一个是清中期的画家龚贤。现在大家对他们俩还是比较熟悉的,但在80年代末,我在日本看到他们的画触动很大。
此外,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一些画也让我震撼。比如横山大观,傅抱石《九歌》里的仕女就借鉴了他的画,包括岭南派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等人也“摹借”了日本画。所以,我大量买明治维新画家的画册,也常去展览会看他们的原作。但在日本我并没有学他们画画的风格,倒是学到了他们认真的态度,现在叫作“工匠精神”,具体到绘画上就是一张画不要轻易结束,要不断求索,精益求精。可以说,日本艺术界对传统绘画艺术的精神、态度,对我的触动很大,而不是技法上的。
《新民周刊》:回国后,您开始执教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在带领学生临摹、写生、创作的过程中,您自己的作品也发生了变化。从青、蓝、绿色为主的“江南时期”走进了以黄、红、赭色为主的“黄土时期”。
乐震文:1990年代回国之后,我开始大量观察生活,画城市风景,还没建好的延安路高架、城市高楼、电话亭都画过,这些题材现在被叫做“城市水墨”,但当时鲜有人画。
我觉得画家不要框死自己,要“不择手段”地把打动自己的东西呈现出来。在此期间,我比较多画的是江南山水,也得到了一定认可。但到1990年代末我在上大美院带毕业班写生,去了黄土高原,山西、陕西、内蒙……一路走去,与平时看到的山水截然不同,一开始也犯怵,这怎么画?半个多月下来,逐渐摸索出来,不断看,不断画,不断拍照,回来就画了一批作品。在画上,我把习惯性的笔法都拿掉了,代之以短线条的叠加,通过渲染,表达黄土地的厚重感。恰好我那时在研究清代画家龚贤的作品,于是把两者结合了起来。这样的铺排、组合,画得很难,也很累,但引起了不小的关注。我自己也觉得画这种画很有劲,至少没有第二个人画成这样。可以说,通过写生与创作,我逐渐理解了“画画要有生命”这句话,在黄土中的生长出的四五棵树,两三间房,一条小溪就是生命……我画的“北方山水”也是大山大水里小点景。这也构成了我绘画的一种新形式。
《新民周刊》:人生度过了一甲子,艺术生涯也走过了几十年,回顾您的创作求索之路,您对于山水画艺术的追求是什么?
乐震文:我的追求就是,画任何一幅画,都要有画外之意,内心之言。要逼着自己追求画外的东西。比如画一块石头,如果能赋予它画外的东西,境界、气氛,画面的神秘性……思考到这样的程度,就能画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山水会有习惯性,会被用笔带过去,但如果能给予画更多的内涵,就会不断创新,吸引观众。程十发先生在“海平线”画展上曾经表扬过我,他看了我的画说:“乐震文画得好。一般的画里,山会画得像三夹板,没有前后关系,但他画出了前后关系,他的山是有深度的。”我想,程先生所说的深度,就是指画外的东西。另外,我对于画面空白的地方很当心,哪怕是留白,也要让观众看出你表达的是什么,所谓的虚实,虚的东西也很重要。所以我特别注重画云、雾、烟霭、水,因为留白也要赋予内涵,要有厚度。
山水画有特殊性,它不牵涉到教化作用,而是一种修养,画家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表现出来。我觉得这与技术无关,与修养有关,胸怀、善恶、道德、品位等等,都是修养。
借传统山水之心,观当下万千气象
古老的中国画艺术传承、发展到今天,日趋风格的多元化走向。同时,很多人一谈到国画的现代化,就以为是传统的失却,这或许是一种误读。纵观乐震文的绘画艺术,传统笔墨,现代构成,清新用色与淡墨渲染,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这种现代感绝对不是纯粹西方式的,而与中国传统相依相存,画出了时代性与独特性。特别是他作品中所表达的意趣,归根到底还是一个“雅”字。这也是中国山水画非常重要的境界,宁静、雅致、深邃、幽远,成就了一种山水精神,一股君子之风。
《新民周刊》:我注意到,您在画中特别注重养育山水精神。让山水的精神在时空调遣、历史叙述和大自然的组合中表达得时而坦露、时而含蓄、时而跃然纸上、时而隐匿于烟云漫涌之中。然而,不管是画得显山露水、层峦叠嶂,还是云遮雾障、山色苍茫,山水精神依然荡漾,人文精神依然清晰。
乐震文:的确,近年来,我特别希望在作品中加强对中国山水画的理性梳理,在追求笔墨精致的基础上关注“经典生成”,在强调局部深入的同时更注重宏观驾驭,要进行笔墨、构成、色彩、节奏、韵味、意境的综合思考与实践,增长绘画发展的文化原动力,更要倾力于内涵因素的构建。既守望笔墨的精神家园和丹青的民族自豪,又在积极尝试用新的艺术语汇解读历史、吸纳经典、展示文明、拒绝浮躁。让中国画以更纯真的艺术精神留驻笔墨,让山水、花鸟画以更智慧的方式走进大众。
《新民周刊》:欣赏您的作品,发现一个显著的特点,在扎实的传统笔墨基础上,您特别注重对自然山水的写生。不仅如此,您的作品不同于一般的全景式构图,而是深入山川内部,注重细节的刻画,一树一石,烟霭云雾,甚至留白,都十分讲究。
乐震文:有时候看传统的画,有临摹的冲动。但传统那么经典的东西,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如今我们的社会发展了,身在其中,没有办法拥有当年那些画者的心境了。我试想,不妨用另一种眼光去观察,借传统山水之心,观当下万千气象。比如,某一个部分风景打动你的时候,把打动你那部分画出来,一棵树挡住一栋房,旁边还一条曲径,山环水绕,碧溪潺潺……风景里的笔墨、浓淡、空间、疏密,正是一石一峰的坚挺,让整幅山水画的气脉相通;正是一树一草的相守,让整幅山水画的情怀感人——写生中如果还不去体会,心中的山水就会沦为了概念的山水。
我对于山水写生的追求,源于年轻时的想法。那时很年轻,一直想动脑筋形成自己的绘画风格,可怎么都不成功。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回到传统,去仔细分析一些前辈大师、老先生们的成功经验,特别是李可染、傅抱石两位,我发现他们都是从写生里来的。于是就有了外出写生的愿望,记得那时一出门就是两个月,但真的很有效果。一开始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怎么画,时间长了,有了画画、思考,甚至与古人作品对比的时间,于是渐渐找到了门道。
当时我们是沿着长江一带,一路画下去,到了三峡都不坐船,全靠走,一路走一路画,看了很多如今再也难见的美丽风景。峨眉山、青城山、乐山、九寨沟……真的是发疯一样地画,先是钢笔,后是毛笔,走的是李可染的路子。条件虽然很艰苦,但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开心。写生越来越多了,就不再是以画得像不像为目标了,而是通过描摹对象,把我的追求画出来。比如我喜欢画山路,通过写生去研究透了,画着画着,自己的风格自然而然就这样流露出来了。
《新民周刊》:轰轰烈烈的画展取得了圆满成功,但人生的全新探索还刚刚开启。在今后的岁月中,您有着怎样的打算与计划?
乐震文:与老先生相比,现在是中国画家最好时代,60岁对我而言也是新的起点,我想将来为“祖国山川立传” ,可能会几年选一座山,像当初古人深入山区一样,除风景之外,深入了解山中的人文、生活习惯、当地风俗,因地制宜画出带有深度的写生和创作,回馈时代,回报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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