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在世界复活-凯发k8国际真人娱乐
汉字,这个从上古传承至现代,使用时间最长的文字,20世纪以前,在东亚各国历朝历代,以高度完备的水准,长期稳居唯一国际交流文字的“宝座”。之后,民族主义的觉醒、国家强弱的制约、心理上的文化偏执,多重打压冲击,造就了汉字跌宕起伏的传承往事。
翻开历史的扉页,汉字在韩国“废又兴”,在日本纷争中有“保留”。它对东亚乃至世界的影响,必将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激荡回响”。
风靡和再风靡
“当我从仁川机场出来,一路看着广告牌、店铺招牌,到首尔市区,真的很难找到汉字,如果没人接机,我根本找不到东西南北。”作家徐静波早年曾在《走进韩国》一文中写下对首尔的最初印象。近一个半世纪以来,韩国、日本、越南……传统东亚文化圈,在西洋文化冲击下土崩瓦解,意识形态千差万别,自1970年韩国废除汉字之后的45年间,汉字在韩国全面“退场”似乎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
然而,时间总是那么神奇,今天若是再去一次韩国,也许是另一番景象,汉字不再“隐身”,而是跃然各处,从机场府院驿到外汇换率表指示牌,再到海东龙宫寺景点、釜山驿路牌,参鸡汤饭馆……纯汉字,韩汉并行字,抬眼可见。不必惊讶前后反差, 2005年,韩国颁布规定,在所有公务文件和交通标志等领域重新恢复汉字;2017年417万人赴韩旅游、每年中韩企业产生近3000亿美元交易额。政策觉醒、消费可观带来的双重“蝴蝶效应”,汉字回归不可阻挡。
的确,中国经济飞跃,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韩国连年经济萧条和内需不足,中韩企业联手激增,会汉语的韩国职员成了“香饽饽”,贸易、电子、航空、建筑等各行各业,整齐划一地在招聘简章中规定:会中文者优先。26岁的李东炫毕业于成均馆大学中文系,高中时迷上《三国志》的他,如今高薪入职一家游戏公司,面向中国市场开发项目。懂得汉字,会说中文,俨然让越来越多的韩国人找到了价值。
这一热潮也蔓延到韩国教育圈,不单是韩国高中生更倾向于选择汉语作为第二外语,连三四岁小朋友都被送到“汉语为必修课”的中韩双语幼儿园;而公立小学只需缴纳一些托管费,就有专门中文老师教授汉语;值得庆贺的是,韩国计划从 2019 年起,全国小学五到六年级教材将标注汉字及其读音和释义。
如果觉得韩国对汉字足够“敬为上宾”,那么,日本汉字爱好者孜孜不倦向东亚乃至世界推崇的“汉字情结”,用狂热形容亦不为过。“世界汉字化即平和,我等日本之汉字党……”
在日本互联网空间,这首汉字歌,足以证明了汉字在狂热粉心中的魅力,恨不得分分钟秒杀其他文字,将汉字推向未来世界通用语之巅。
值得关注的是,越来越多的日本民众也有同感。日本文部省关于“你对汉字抱有怎样看法”的一项调查显示,72.4%的人表示“汉字是书写日文必不可少的重要文字”,其中有52.5%的人认为“应该踏踏实实学好汉字”。
汉字风靡显然带动了日本汉字产业的繁荣。2009年出版的《看似会读实则不会读的易错汉字》登上畅销榜首;汉字谜语类节目《六角猜谜》以高收视率挤进娱乐节目排行前三;汉语水平考试报名人数在55种语言中超过英语,十年前就突破了270万;在京都汉字博物馆10米高的汉字塔,展示了5万个汉字,每年12月12日评选出一个年度汉字,已成惯例。
旅居中国二十余年的上海师范大学比较文学韩国籍教授林惠彬认为,汉字的兴盛,不能只看经济利益或实用价值,而应注重发扬它的精神文化,毕竟汉字在语言表现力、思考能力上的“深谋远虑”高于韩文、日文,这应是中日韩三国学术界的共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现代汉字风靡穿越回古代,也有着相似路径。它像一面镜子指引着后人在日韩古代建筑群、影像纪实中,找到汉文化传承的答案。1938年,在美国《纽约时报》记者哈里森·福尔曼的镜头中,发现韩国街头招牌上写着“理发馆”“医院”“旅馆”等汉字。
而日本早在汉代,就学习中华,在唐宋时代达到高峰,从都城建设到人才选拔,再到语言文字,几乎全面中国化,早期日本古典名著《古事记》《日本书纪》和《万叶集》,完全用汉字书写,真正填补了日语没有书写方式的空白。
当时的东亚文化圈,汉字运用的高低,是一个地区“面子”攸关的大事。从日本平安时代开始,凡是掌握汉字之人,通常备受尊重,被世人奉为高贵涵养、知识渊博的化身,即便后来,具有日本特色的表音符号“假名”和朝鲜世宗大王创制的“谚文”出现后,汉字的正统地位依然根深蒂固。
可以说,千年前东亚风靡汉字,如今,汉字再度开始风靡。
废除不了必须复活
纵观历史,对于汉字,韩国“废又兴”,日本由“废还是不废”到最终保留,日韩对于汉字的欲拒还迎,纠结非常,恰恰说明了汉字存在有其深层含义。1970年,韩国将汉字从教育机构和官方文件中抹去,推崇原先占据辅助地位且“不正式”的谚文。
谚文出自于朝鲜世宗大王1443年成书的《训民正音》,与日文的“假名”一样,仅限于表音。这些看起来像偏旁部首、拼音符号的文字,想马上取代使用了两千多年的汉字,似乎并不容易。“我看到江陵市区的客舍门汉字牌匾,江原道农舍柱子上的红纸黑字的汉字春联,甚至《千字文》被做成挂片成为了畅销品。”邵毅平犹记得旅居韩国期间,正值不用汉字的时代,深山老林的汉文化遗存与韩国城市里的“西风浩荡”,一起一伏,形成鲜明对比。
朴正熙时代,正式废除汉字,全面推广谚文教育。可很快,废除汉字的“后遗症”出现了。韩国年轻人想了解自己国家,却读不懂带有汉字的古籍、文献、法律,甚至在日常生活工作中也闹了些“啼笑皆非”的笑话。比如,韩国高铁施工方在制作混凝土枕木时,因将“防水”错认为是“放水”,导致155000根枕木龟裂;32岁的白领朴先生,参加哥哥婚礼接待宾客,因看不懂结婚红包上的汉字姓名,几度冒冷汗。
最重要的是,韩语中藏有大量汉字词汇,占到了四分之三,这就确定了汉字永远不可能退场。“汉字在日韩从来没有‘废除还是复活’一说,他们骨子里就带有汉字基因,他们只是依附于汉字创造了自己的文字体系,从而扰乱了汉字之前普遍且唯一的状态。”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杨庆存告诉《新民周刊》。
相比韩国,日本在汉字上的做法就明智了许多——保留。历史上代表性主张“废除汉字论”、“限制汉字论”,常常见诸各大报端,但讽刺的是,《朝日新闻》等媒体所刊登的废除汉字的文章,通篇都是用汉字书写。1981年,日本政府又颁布《常用汉字表》,字数从1850个增至1945个。汉字的强大生命力,最终使得“汉字废除”在博弈中销声匿迹。
日本学者曾嘲笑过韩国太早废除汉字的“鲁莽”,但这并不代表日本甘愿受制于汉字的束缚,事实上,在日本,中国人能看懂的汉字并不是“中国汉字”,而是重新被赋予新意的“日本汉字”,共有2136个。比如艺术的“艺”字,在日本汉字中,写作“芸”。“附近”则简化为“付近”,“人参”用“胡萝卜”表达,“手紙”的意思是“信”。
当然,日韩学者还有另一主张,当年为何不使用汉字,根本原因在于不方便。而1978年日本工业标准协会公布了6355字的jis x 0208的汉字编码标准,几乎清除了“汉字繁琐论”的最后障碍,推动了30年未修改的《常用汉字表》大幅增加196个字。
谁决定汉字的命运
复旦大学中文系邵毅平教授认为,汉字的命运,不是汉字本身决定,而是由国家力量强弱决定的。汉字作为一个工具,人类愿不愿用,用的范围多寡,都与国家这个上层建筑一脉相承。“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学习汉语,或者复兴汉字,根本原因还是中国强大了。”
如果我们重新倒退回来,关注到汉字在东亚文化群命运起伏的几个关键时间节点,便能更清晰地理解国家命运等同于汉字命运。1894年甲午战争以后,中国战败,处于落后挨打的时期,失去了东亚文化圈的传统领导地位,再加上战后的民族主义思潮相继在日韩觉醒,“废除一说”自然提上了日程;1898年,韩国第一家日报《每日新闻》创刊全用纯韩字,1970年,韩国下令废除汉字;2005年,进入新世纪的中国,日渐强大,韩国人后悔废除汉字,并恢复汉字;而在甲午战争之前的1868年明治维新,日本就感到大清衰落,转而学习西方,“废汉字、立新字”成了日本文化界的热门;1945这一年,中国取得抗日战争胜利,同时日本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国,美国人主张思想控制,禁止在公文中使用汉字,意欲使日语罗马字化,但这一理由遭到了日本政府的拒绝,认为汉字是日本国家的文化之根本,必须与天皇制度一起保留。
此后,人类进入新世纪,韩国因废除而后悔,日本则持续保留了汉字,拥有70%华人的新加坡,也果断摒弃了自创的一套根本出不了境的简化字,全面使用中国大陆简化汉字。 “汉字既是工具,又是桥梁,作为一个切入点,你只有认识汉字、会用汉字,才能读懂中国。”杨庆存认为,透过有故事、有文化、有思想的汉字,反映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但有一个尖锐的问题又必须重视,中日韩作为汉字文化圈的三大轴心,如何做到“车同轨,书同文”,更好地推进汉文化互通有无。在1955年万隆会议上的一次秘密会晤,周恩来总理曾与日本经济企画厅长官高碕,就“中日联合简化汉字”的设想达成共识,高碕称将从学者层面商讨推进,然而,由于日本方的原因,此设想至今未能成行。
有观点建议,中日韩合作事务局有必要从三国政府的层面积极制定灵活使用方案。与学校教学课程连接在一起,至少在小学毕业时能认识800个共用汉字。邵毅平则认为,“只有当你强大了,他才能心悦诚服地听你的。”可以预测,鉴于中国13亿人口的基数,以及中国国力的日益强盛,未来使用汉字的人将会越来越多,以越南为例,虽然已全面拉丁化,但使用汉语的路名、地名却越发增多,汉字在东南亚很多国家,即便不能回到母语的地位,但会接近英文在世界的地位。
汉字本身的传承,就带有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华文化的世界意义和人类意义。杨庆存认为,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制高点,汉文化中的“中华和为贵、尊师重道、以人为本”,正沿着汉字的繁荣根基,打造中国模式、中国经验,指引世界人民,走向一个和平、稳定、美好的舞台。